文/陈麒凌  摄影/张海明

个人档案：詹晚妹，女，1982年生，广东阳西人，生管部装配操作员

詹晚妹有着相当不错的语言表达能力，这使她讲的故事分外动人。

她说自己的家乡剑泉村有座美丽的山，山上有很多很多宝贝，浅绿缀白点的菩提花，雪白的山茶花。她最喜欢山茶花了，因为又美又香，而且山茶籽敲碎了洗头，头发会变得乌黑发亮。山上的大麻竹壳，可以扛回家做滑梯，还有数不清的野果，咸酸子，油柑子，山竹子，火炭子，现在想起都会流口水。她还记得有一次去摘花稔子，不小心踩了个黄蜂窝，一窝黄蜂嗡嗡地追着她，足足叮了十七个大包，嘴也肿手也肿，还好小伙伴们用嚼碎的稔子叶给她敷上，这才慢慢好了。

她说村前有条大河，那是条咸水河，直接流向大海。她喜欢和伙伴们顺着大河走，踩在岸边的浅水里，踩着沙，有时候用脚趾顺便捞上一只大螺。河里有人用炮炸鱼，轰地一声巨响，许多的鱼就浮上水面，她有些可怜那些很小的鱼，但是看见那人抓了个很大的螃蟹，心里又有些羡慕。走着走着，忽然眼前宽了起来，极目望去望不到边，那么宽阔的水面连接着天际，让人忍不住很大声地喊出来，那就是大海了。

她说小学二年级那年，六月田割禾的时节，大人都在田里忙，她放学回家，看到猪栏里那两只猪竟然跳了出来，不知怎么又爬上了屋脊顶，把屋顶的瓦全都踩烂了，她在下面又是喊又是赶又是跳，两只猪大摇大摆地就是不肯下来，终于把她气哭了。她说自己小时候很爱哭，有次半夜睡醒了爸妈突然不见了，她害怕，一直哭到天亮，哭到爸妈回来，原来他们半夜去河里网鱼，忘了提前告诉她。可能是那次留下了阴影，这以后她胆子就变小了，有次爸爸在医院照顾住院的妈妈，一连两个月都剩她一个人在家，早上起床要烧一大锅番薯和粥，喂饱了猪，自己才吃早餐，上学的路上先把牛拴在树林里吃草，放学了再牵它们回来。晚上睡觉的时候最紧张，锁好了门还要用扁担顶紧，必须整夜开着灯，夜里醒了还得用手电筒照几遍床底，又去小阁楼照几遍，这才放心再睡。

把詹晚妹的话照录下来，就是一篇生动的散文，用词生动准确，有细节有描写有起伏，又有情怀。所以你很难相信，这个聪慧的女孩读到初一就辍学了。

辍学，是詹晚妹生命里的一道伤，如今说起来，还会说出盈眶的泪。

她非常喜欢上学，成绩也一直不错，初中考上了阳西奋兴中学，詹晚妹憧憬着有一天能读大学。可是14岁这一年，因为妈妈遭遇事故，爸爸为了照顾妈妈无法上班，家里的经济状况陷入困境，无法负担每学期一千多元的学费，不得已，只能让她辍学。詹晚妹恳求父母能不能找亲戚借钱交学费，她太喜欢念书了，她想改变命运。其实当时如果肯向亲戚借钱，难关还是能捱过去的。只是没念过书的妈妈有着很强的重男轻女思想，她对晚妹说，“你哥要读书，我怎么都肯供他，你是妹仔，读书没用，费事浪费钱了。”詹晚妹哭了一个星期，前途和梦想什么都没了，有种这辈子就完了的感觉，现在提起，她仍说这是有生以来最遗憾的事。

辍学后的詹晚妹意志消沉，在家帮工了三年，因为自卑不愿见人，无比灰暗的青春期。十七岁，她在亲戚的介绍下开始进厂打工，工作非常努力。工友们都有些诧异，这个灵秀的小姑娘为什么总是沉默，好像憋着一股劲儿似的拼命干活，不怎么和人聊天，也不爱出去逛街，遇到年轻男孩来搭讪，更是一副万年冰山的样子，一点机会也不给人。詹晚妹认真地向大家解释，“我要赚钱去上学，这是我最想做的事！”

只是周围能理解她的人太少了，大家都觉得这想法不现实、孩子气，大家都认为她只是说说而已，只除了一个年轻的模具师傅，小陈。

小陈追求詹晚妹，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时间，他以无比的恒心和耐心慢慢地靠近她，即使被她不留余地地拒绝了无数次，有时甚至当众被骂得很惨，他还是笑着说，“总有一天我会追到你。”小陈知道詹晚妹最大的心愿是上学，他帮她分析选择应该去哪里上学，又能学到知识又可以继续上班，电大是最合适的学校，晚上上课，工作学习两不误。詹晚妹问他，“你支持我去学吗？”小陈说，“当然啦，我要赚很多钱给你交学费。”这样的理解打动了詹晚妹。

只是接下来，结婚生子创业的忙碌又开始了，为了生活而埋头前进的日子里，詹晚妹的上学梦被一再地拖后，拖后到她有时都不敢再去回想。直到2009年，她已经27岁了，家里经济状况转好，小陈重提当年的诺言，“老婆，你去读电大吧，想了这么多年就去吧。读多点书，也可以帮帮我，省得两个人都没文化。”可是，詹晚妹却犹豫了。因为孩子太小，因为分身乏术，更是因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心情。她担心，自己年纪大了，能不能听得懂老师讲课，能不能记得住课本的知识，考试能不能及格。就在这样的担心里，五年过去了，孩子们都已经上了小学，懂得的知识越来越多，她再没能力辅导他们功课，有时反而要孩子们教她读英语单词。这个时候，詹晚妹的上学梦又强烈地涌上心头，她想给孩子们树立一个榜样，她想和孩子们一起学习成长，更何况，这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，这是自己多年来的梦想，那么，为什么不勇敢地让它成真呢？

吸引力法则认为，当一个人的思想专注在某一领域的时候，跟这个领域相关的人、事、物就会被他吸引而来。这是一次机缘巧合的采访，因为詹晚妹很想报读的电大，正是笔者执教的学校。交流了一番报名的程序之后，我将电大教室随处可见的宣传语送给她：知识改变命运，电大助你成功。